屋里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段衡弯腰把方苡墨打翻在地的杯盏拾起来,一一放好,道:“小墨,咱们成亲吧。”
这是今天第二次从椅子上摔下去,有些窘,爬起来重新坐好,抬头望着段衡。
小墨这个称呼,很多年都没有人再喊过,算来算去,也只一个妙手回春堂的元徽这么叫了。
段衡刚认识他那会儿也叫她小名,后来她爹死了,她变得十分冷血,渐渐的,段衡就没这么叫过她了。
再后来,凤锦出现了,段衡对她,忽冷忽热,自然,冷的时候比较多。
所以今日他这是怎么了?
方苡墨傻眼,道:“你,有事?”
段衡温和一笑,对在方苡墨旁边,道:“小墨,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方苡墨狐疑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十五岁的时候,你刚来一字慧剑门两个月,每日都要爬到南苑那棵最大的桃子树上偷桃子吃,有一日我在桃树下背一字心法,你嫌我吵,拿桃子砸我头,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你,那时候就在想,怎么会有女孩子穿的一身黑。”段衡搀着她的手,思绪飘向远方。
方苡墨随着他清越的声音,回忆着当初的每一帧画面。
“你总说‘小爷罩着你’,这是你当初的口头禅吗?明明每次都是你闯祸,我受罚。”段衡对于这点,显然很不高兴。
方苡墨想起那个拍着胸膛信誓旦旦说要罩着别人的小丫头,不禁笑了。
“那时候你是门里最让人头疼的孩子,天赋悟性最高的是你,惹事闯祸最淘气的也是你,上午找男孩子打架,中午撩女孩子裙子,晚上去厨房偷吃的,有一次最过分,竟趁我洗澡偷我衣裳,大爷你行行好,至少给我留个底裤啊,这青天白日的,清白都丢光了。”段衡又爱又恨,搂着方苡墨揉她背,挠她痒痒。
方苡墨连连求饶,想起以往,笑的肚子都疼。
笑着笑着,段衡清越如脆竹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伤感:“后来一字慧剑门卷入一场江湖恩怨,恶战三日三夜,我爹死了,你爹也死了,我做了少门主,你做了方护法,我还是我,可你再也不是以前的你了。你变得沉默寡言,喜欢乱发脾气,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方苡墨静静的听着,靠在他怀里,回忆往昔。
“我讨厌现在这样的你,这不是我喜欢的小墨,我想要你变回来,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有一天,凤锦出现了,也是个身世可怜的人,但有的时候,她笑起来的时候,和以前的你一模一样,太像了,像阳光一样灿烂,眼角眉梢,笑意丛生。”
段衡紧紧的抱着方苡墨,轻轻地拍她的背,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一起面对生命中最可怖的噩梦。
“你是在洗白吧,我头上可没有漂亮的花钿。”方苡墨故意嘲弄段衡,暗指凤锦,其实心里已经信了。
“我与她的关系绝对止于床榻,你得信我。”段衡急忙道。
对于成亲一事,方苡墨避而不谈。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前一刻她还要去寻风君皓,不顾一切的放纵自己一次,这一刻段衡又唤起她多年来搁置的情感,如今她真的有些乱。
她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到底喜欢谁,这个问题,二十年来她都没有深究过,如今突然问她,她一时也分不清。
方苡墨这样告诉他:“可是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再也回不去了。”
段衡微微一怔,遂即起身,拉着方苡墨往门外走:“我早就想通了,你就是你,怎样都是你,如果喜欢一个人是要把她归整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不叫喜欢,这叫变态。”
就像一股暖流缓缓融进四肢百骸,就像冬日里的太阳。
原本她以为,她的世界冰天雪地,段衡给予的阳光也消弭殆尽,那个雪满白衣的少年突然闯进来,总是挂着如春风般的笑意,一句一个“在下如何如何”,少年说,要带她去一个春暖花开的世界,今天,她要去桃子树下,寻找春天,却不曾想,背后那个荆棘丛生的冬天消失了,太阳出来了,段衡出现了。
于是,她站在两个春天的交界处,左右为难,寸步难行。
段衡拉着她从南苑穿过,来到鳄鱼池边。
再往前不远处,有一棵繁茂的桃子树,树下有一抹雪白的身影,落日的余晖染红他的衣袂,风掠过他柔顺垂下的发。
方苡墨呆呆的看着,她知道,那一定是风君皓,他真的来了,一定早就来了,从烈日炎炎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依旧没等来那个女子,等来的是方苡墨与段衡携手而来。
段衡狡黠一笑,指了指那条正小憩的鳄鱼:“你不是想来看看它吗?它睡得正熟呢。”
方苡墨仍旧望着远方发呆,他才意识到不对,转过来问她:“怎么了?在看什么?”
这一问,方苡墨回过神来。
她紧紧攥着长长的小袖,秀气的眉毛拧起来,想在隐忍着什么。
风君皓,风君皓,风君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