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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〇 浅夜深寒(四)(2 / 2)


“这么说是没错。可你别忘了这是当初蛊主在近旁都没法催动的蛊虫休眠了四十年——四十年是多久啊你能想象?除了关默一直不能说话之外甚至没有什么能证明虫子还活着。自婴孩幼童到今日它便早与脏腑生为一体了也未可知换作是你你敢轻动么?”

秋葵听得咽喉发凉咬唇不说话。

“代语说曾看到他将手伸到嘴里。若我猜得不错——就算蛊主死了他的蛊力也远不足以将这条卡死的蛊虫催动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手硬生生将之强拔出来。蛊虫若是活着一旦得以活动便会生出剧毒;要是死了这四十多年的共存更等同于拉扯出自己的血肉。如果——一个人不是想好了答案不是决意了与过去一刀两断不是有了置之死地之悟他绝不可能做得出来。”

秋葵面色苍然放在桌沿的手竟尔微颤难止。

“想来——总还是先前那一番话激得他下此决心。”沈凤鸣叹了口气“‘蛊人’——当真匪夷所思。我以为关盛要杀他已是叫他难以接受之极限了。现在看来我低估了他——他是真的都早知晓却甘愿装作不知。”

“当然匪夷所思。明知那些人如何待他他偏要那么多年还定帮着他们——早点下决心离开不好么?”

“他看过那日志。说不准——他真是关非故的亲生儿子。”

“若是亲生的那岂不是——岂不是更可怕!”秋葵道“到底是要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才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若是我这样的父亲我宁愿不要!”

沈凤鸣反笑起来:“是啊——与他一比我好像一点都说不上个‘惨’字了。”

秋葵微微一怔少顷才道:“所谓‘悲惨’原也不能用来比较有时只是——各有各的不同。”一顿“你……你那时……都没说完。”

“说什么?”

“说你小时候——说你爹。”

“你要听?”

“……你说过要……都与我说的。”

“我爹——也没什么好说我对他印象极淡了本来也没见了几面说过些什么话也是不记得就如同没有似。”

“那为什么……”秋葵道“我听人说那时你毒发垂危口中却说着想回洛阳?”

“是么?我说过?”沈凤鸣反有点诧异转念一忖“那必也不是因了他——洛阳又不是只有他沈雍值人怀念。”

“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挂念家里吧?”秋葵道“你……从来没回去过么?”

“那你看——什么时候你陪我回去一趟?”沈凤鸣笑。

他随即喟叹。“其实——那边早没有人了。中原世家尽数没落我前几年打听过沈家老小早也南下了。当年那一大家子如今也不知是聚是散飘零在哪。若是带你去洛阳大概只能看看祖宅让你瞧瞧我小时候跟着我娘住过的那两进院子。”

“你……是因为你娘过世才离开沈家的吗?”

沈凤鸣瞧了她一眼。“不是。我爹死了之后我们就走了。”见她一脸皆是不明便又道:“你知道吧?当年黑竹刺杀洛阳四大当家的事情。”

秋葵吃了一惊“黑……黑竹?刺杀……你爹?”

“哦我忘了。你们泠音的人两耳不闻江湖事全用在‘聆音’上了。”沈凤鸣笑“——在当年可算轰动武林。我起初不知发生何事只觉庄子里不太对劲我母亲不想我胡乱猜疑将我爹被刺之事与我实说了。她心里当然难过但我听了——只感震惊其实难过不起来。对我来说有何差别?甚至对我母亲来说——也只是从思念一个活着的人换成了思念一个已死的人。——有何差别?至多我只自己在心里想着我是他儿子理应——悲痛、愤怒。但我总怀疑若是我死了他可会悲痛、愤怒么?”

“自然会的——天底下的父亲哪有不……”

“天底下的父亲也有如关非故那般的不是么?我自不是说——我那个父亲就定是这般只不过我那么多年甚至都没有机会弄明白他是哪般——是如关非故待关默还是——如朱雀待你如单疾泉待单无意如夏铮待君黎?直到——他既已死我和我母亲很快被赶至庄中最冷废荒芜的院舍那些平日里勉强维持的表面和气也再不复有我才有那么一些感觉觉得——那个父亲并非不重要。大概此事才是他的死对我全部的、最切肤之痛——再没有一个人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为我们母子说话了。”

秋葵没有说话。

“我母亲本不是受束阁中的寻常妇人留在沈家隐忍求全全为对我爹这一腔情意。既然沈家已无那个人她当然再无理由寄人篱下受人冷目。她走的时候——只带了我只带了她的琴甚至没带一件金银细软。她不想落人口实却不知道恶意之人如何能放过了她——不论她怎么做总还是会有人说‘刚没了夫君就思外走’、‘来历不明之辈就是留不住’。我那时——丝毫不会武便恨怎竟不能替她痛打那些人出这一口气。我母亲倒是不在乎与我说将来大了还不知要遇到多少人说不是若都去一一在意哪里在意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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