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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六 对酒当歌(四)(2 / 2)


“是那对耳环。银穿耳珍珠坠。我至今都能想起第一次拿在手里的样子。”沈凤鸣的目光有种异样的悲戚语气却抑压着“在洛阳的时候我母亲好像也常打扮——但我一点也记不得那些扮饰。大概是这一年多她过得太清苦我都许久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了所以……”

他稍稍止落话头将目光移向秋葵“你带着么?”

“在——在那里。”秋葵起身去摸方才整顿出的行李从自己的物事里找出那支古旧木钗。“在里面我没动过。”她交给沈凤鸣。

沈凤鸣接过来将木钗也凝视了半晌。“离开沈家时什么都抛却了唯有这支木钗我娘不肯离身。这钗子若要说戴简陋得很若要说内有乾坤工艺又粗糙得很只不过是云梦传了数代之物算有些意义她不舍得丢。那段日子她唯一的饰物只有它了。”

他旋开钗头两粒圆圆小小的珠珥滚动出来昏黄灯火下依旧闪烁着相隔十八年的白色光泽。

“那你的意思是当年彻骨他——他对你母亲有意?”秋葵多少有点惊讶。“我以为他的年纪该与凌厉差不多那时候……”

“他是比我娘小上几岁可这也不重要了。”沈凤鸣语气有些苦涩。“如果他不是黑竹的人如果我爹不是死于黑竹之手这件事情或还单纯些。我一直都不懂彻骨为什么要告诉我们那些如果他真的想抛却过往想和我们一起离开那里那么只说他的意思只送那一对耳环就好了不必坦白他的身份岂非少掉很多烦恼?直到最近——我才有点想通——可能就像道士对刺刺那样要将关于自己最坏的那些都告诉对方。我才知世上之人想要真心待另一个人时原来真的各个不同。换了是我未必会这么做——我不喜将去留之择交给旁人我有时宁愿选择不说。”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那个晚上我和我娘都没睡着。我那个年纪虽然还不能尽明彻骨的意思但隐隐约约总有知觉。我知道我娘不可能应彻骨些什么哪怕他是个普通人都不可能因为她心里还有我爹。更不要说彻骨某种意义上是我们的仇人。

“我也晓得将‘杀父仇人’这四个字冠在他头上实不公平可黑竹会不就是那么回事——你杀这个他杀那个我爹死在谁手也不过是天意或是巧合。可是我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夜竟也没法对彻骨生出一丝恨意。无论其它至少这么久以来他是我们母子的恩人远胜于仇。

“我就去问我娘我问她彻骨到底是我们的仇人吗?我娘说‘如果你想寻他报仇他就是仇人。如果你不想他就不是。’我说‘我不想。你想吗?’我娘说‘我想报仇但不是找他报。’我心里就松了口气我便说‘既然娘也不将他当仇人那为什么还这么心事重重睡不着觉呢?’

“我娘默然了许久只说了句‘凤鸣我们母子两个每天都擦一个陌生人的牌位却没有给你爹立一块牌是不是很奇怪?’

“我当时答不上来后来去想我才明白我娘的意思。——我睡不着是因彻骨这黑竹的身份我娘睡不着却是因他那一对珠珥。她在那日之前一定也从没想过彻骨会对她有意一直以来他们甚至很少说话。彻骨这一下反而令得她愈发想念起了我爹来。

“我当时心里说这间屋里供奉的‘陌生人’本就是这里的主人——虽然素未谋面但我们住在他的屋子里吃他的也用他的我那个爹即使在活着的时候能给我的不也就是这般而已?再者我爹死后庄里自然有人立牌牌位自然有人擦拭用不着我们;而这个陌生人却只有彻骨记着——只有我们念着。

“这些话当然不能说与我母亲。我爹在我心里虽然很淡可对她而言却应该绝不一样。她也没打算我回答只叫我自去睡。我后半夜睡着了她却给彻骨写了一纸短简。第二日一早她就予了我这支木钗要我在彻骨来的时候转交他。她说她想对彻骨说的尽数都在这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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