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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雪夜灯花(1 / 2)


x 思及此陆瞳就忍不住反驳:“行合道义不卜自吉;行悖道义纵卜亦凶。人当自卜不必问卜。”

做好事的人不占卜也会吉星高照像他这种坏事做尽之人就算灯花爆上一百遍走在路上也难免不遭雷劈。

这话里的讽刺应当是被听明白了黑衣人有些意外地看向陆瞳:“你读过书?”

陆瞳没说话。

他打量陆瞳一眼:“既然读过书怎么还做贼?”

陆瞳:“……”

她忍无可忍:“我不是贼!”

她很讨厌此人一口一个“小贼”那种轻慢的态度、揶揄的语气无不透露着此人深藏于心的傲慢。

是那种即便落到眼下这种需要人帮助潜逃还不忘摆出居高临下的傲慢。

“偷死人东西不是贼是什么?”

陆瞳深吸口气:“我是大夫取那些东西是为了做药引。”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与这人说这些许是眼前人轻慢的语气令人忍不住想要反驳。

对方似乎来了点兴趣看向她:“大夫?”

他声带笑意像是不以为然“用死人尸体做药引你是什么大夫不会是凶手吧凶手大夫?”

陆瞳:“……”

她决定闭嘴。

与一个陌生人争论这些事没有任何意义。至少目前看来他没想要她性命那么这样等到明日一早大雪停下她与此人各走各道再无瓜葛也算圆满。

风雪从破庙门口经过雪粒从破窗飘来呼号风声里油灯静静燃烧。

在这一片静谧的暗影里黑衣人突然开口:“小贼。”

陆瞳警惕地望向他。

他看着脚下燃烧的柴火问:“你说自己是大夫会不会缝伤口?”

“不会。”

陆瞳答得爽快。多说多错还是不说为好。

“是吗?可是你刚才你挖人心肝时箱子里好像有金针。”他抬抬下巴示意陆瞳的医箱。

陆瞳下意识抱住怀中医箱随即反应过来。

他刚刚就看到针了还说她是贼?

这人就是故意的!

陆瞳忍着气:“平日里遇见的病人少没机会缝伤口。”顿了顿又故意道:“所以找死人尸体练手。”

庙中静寂。

过了一会儿黑衣人笑了他说:“这样啊。”

他朝陆瞳勾勾手指“这儿有个现成的算给你赔礼活人总比死人有用。”

陆瞳还未明白他这句话意思黑衣人便一手按住自己右肩“撕拉——”一下撕开衣帛露出血淋淋的肩背。

一刹那浓重血腥气扑鼻而来。

陆瞳瞳孔一缩。

这人受伤极深从肩部蔓延至背部像是有箭伤混合刀伤皮肉狰狞得不成模样。虽一开始陆瞳已猜到对方身上有伤却也没料到伤得如此之重。

实在是因为他看起来神情举止都与寻常人无异没有半分虚弱。

“缝吧。”他侧首示意陆瞳上前。

箭伤血肉模糊成一团陆瞳心底有些微微发颤她虽在落梅峰翻看芸娘屋里的医书但从未真正与人治过病于是下意识就要起身避开:“不行我不会……”

一只手攥住她手腕。

黑衣人坐在原地一手抓着她手腕将她扯回来语气平静:“不要紧死不了就行。”

陆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人受了如此重的伤居然还能走能跳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拿着把刀吓唬人一瞧就是狠角色。眼下她好像是没有拒绝的权力。

陆瞳按捺下心中复杂情绪看向他:“……我试试?”

他松开手笑笑:“这就对了医者父母心嘛。”

陆瞳重新在柴堆前坐下打开面前医箱。

医箱里有两只罐子一只陶罐盛满心肝陆瞳取出另一只铁罐拔掉铁罐塞子。

黑衣人目光动了动问:“这是什么?”

“腊雪。”陆瞳答道。

冬至后第三个戊日为腊腊前雪宜于菜麦生长又可以冻死蝗虫卵。将腊雪封至瓶中或能解各种毒。

苏南城十年难遇大雪落梅峰的雪和城中雪又不一样她本来是想将这罐雪带回山上的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陆瞳把罐子放在火堆上那一罐晶莹剔透的腊雪渐渐变成清澈透明的水又慢慢冒出热气喧嚣沸腾像是山涧凝固的云沾染了人间风尘变得鲜活起来。

陆瞳又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浸在煮沸的腊雪中沾湿。

黑衣人静静看着陆瞳做这一切。

末了陆瞳拿着浸湿的帕子向着他走过去。

他坐得笔直陆瞳绕到他身后轻轻将他已经撕开的衣帛再往下揭了揭目光落在眼前时呼吸不由一滞。

离得近了才看得清楚这人的伤口狰狞得可怕。

陆瞳深吸口气拿帕子一点点擦拭干净上头的血污被鲜血模糊的伤口露出真相越发可怖刀伤与箭伤皆是从背后斜刺而来从方向来看他是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且离得很近。

她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黑衣人低着头背影笼在雪夜灯花的暖意里看不太出来情绪。

姿态倒是如常轻松。

陆瞳便不再多想从医箱绒布里取出金针。

金针是芸娘不要的芸娘有很多针有时候那些针用得久了芸娘不觉如意就会换掉一批。陆瞳把那些针捡回来挑出能用的藏在自己箱子里芸娘见了也并不会多说什么。

她有时候会用那些针来缝药包但还从没用过这针来缝伤口甚至于手下这片肌肤鲜活温热而过去这几年里她摸得最多的是乱坟岗里、刑场死人堆里冷冰冰的尸体。

她并不熟悉活人的身体。

黑衣人道:“做什么占我便宜?”

陆瞳:“……”

她收起方才对活人身体的敬畏与谨慎一针扎了进去。

黑衣人闷哼一声。

陆瞳淡淡道:“抱歉第一次缝伤不太熟练。”

黑衣人没说话。

陆瞳便低头缝合起来。

线是桑白皮线芸娘有很多桑白皮线有时候会用在落梅峰试药的兔子狐狸身上。陆瞳偷偷藏了一小卷没料到如今会在这里用上。

原本这样缝伤还应以封口药涂敷散血膏敷贴但眼下她箱子里什么都没有。

不过以此人目前还能活蹦乱跳的情势来看就算没有这些药他应当也能扛下来。

陆瞳缝得很仔细。

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手指发颤动作也不甚熟练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给人缝伤口。不过后来渐渐也放松起来眼前人很是配合一声不吭纵然这样生缝很痛他也没有溢出半丝痛楚。

大寒日荒原中大雪纷纷扬扬将破庙中那团静寂灯火围拢唯一光明。

就这样磕磕巴巴不知缝合了多久陆瞳扯断最后一根桑白皮线将金针收回绒布之上又拿湿手帕擦净溢出血污一道蜈蚣似的伤口出现在她面前。

还是条奇丑无比的蜈蚣。

陆瞳:“……”

黑衣人微微侧首也不知看清了肩上的缝伤没有沉默一下才道:“你绣工真差。”

陆瞳莫名有几分心虚。

从前在常武县时她年纪小又坐不住从来最不爱做这些针啊线的陆谦的绣工都比她出色后来在落梅峰勉强缝个药包还行给这人缝的确实不大能拿得出手。要知道他的身型很漂亮肩背线条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具死尸都要流畅利落如今被这么歪七扭八一缝好似有人在工艺精致绢帛之上乱涂乱画。

实在惨不忍睹。

“多谢。”黑衣人没计较她绣工轻飘飘感谢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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