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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一章 将夜(下)(2 / 2)


“应当?”李频笑起来“可你知道吗他原本是有办法的哪怕占了庆州、延州两地他与西夏、与田虎那边的生意已经做起来了!他南面运来的东西也到了至少在半年一年内西北没有人真敢惹他。他可以让很多人活下来并不够占了两座城他有吃的真的没办法招兵?他就是要让这些人明明白白不是浑浑噩噩的!”

“铁捕头你知道吗?”李频顿了顿“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中立派啊。所有人都要找地方站哪怕是这些平日里什么事情都不做的普通人都要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你知道这种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这是故意放手逼着人去死!让他们死明白啊——”

李频的话语回荡在那荒原之上铁天鹰想了一会儿:“然则天下倾覆谁又能独善其身。李大人啊恕铁某直言他的世界若不好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李频沉默下来怔怔地站在那儿过了很久很久他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是啊我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闭上眼睛:“宁毅有些话说的是对的儒家该变一变……我该走了。铁捕头……”他偏过头望向铁天鹰“但……不管怎么样我总觉得这天下该给普通人留条活路啊……”这句话说到最后细若蚊蝇悲怆得难以自禁犹如呻吟、犹如祈祷……

宁毅回到小苍河是在十月的尾端其时温度已经骤然降了下来。时常与他辩论的左端佑也罕见的沉默了宁毅在西北的各种行为做出的决定老人也已经看不懂尤其是那两场犹如闹剧的投票普通人看到了一个人的疯狂老人却能看到些更多的东西。

十一月初气温骤然的开始下降外界的混乱已经有了些许端倪人们只将这些事情当成种家骤然接手两地的左支右拙而在山谷之中也开始有人慕名地来到这边希望能够加入华夏军。左端佑偶尔来与宁毅论上几句在宁毅给年轻军官的一些讲课中老人其实也能够弄懂对方的一些意图。

“……打了一次两次胜仗最怕的是觉得自己劫后余生开始享受。几千人放在庆州、延州两座城很快你们就可能出问题而且几千人的队伍即便再厉害也难免有人打主意。假设我们留在延州心怀不轨的人只要做好打败三千人的准备可能就会铤而走险回到小苍河在外面留下两百人他们什么都不敢做。”

“……而且庆、延两州百废待兴要将它们整理好我们要付出很多的时间和资源种下种子一两年后才能开始指着收割。我们等不起了。而现在所有赚来的东西都落袋为安……你们要安抚好军中大伙的情绪不用纠结于一地两地的得失。庆州、延州的宣传之后很快越来越多的人都会来投奔我们那个时候想要什么地方没有……”

然而在老人那边真正困扰的也并非这些表层的东西了。

十一月底在长时间的奔波和思考中左端佑病倒了左家的子弟也陆续来到这边劝说老人回去。十二月的这一天老人坐在马车里缓缓离开已是落雪皑皑的小苍河宁毅等人过来送他老人摒退了周围的人与宁毅说话。

“我看懂这里的一些事情了。”老人带着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练兵的方法很好我看懂了但是没有用。”

“嗯……”宁毅皱了皱眉头。

“他们……搭上性命是真的为了自我而战的人他们醒来这一部分就是英雄。若真有英雄出世岂会有孬种立足的地方?这法子我左家用不了啊……”

宁毅微微的点了点头。

“我想不通的事情也有很多……”

“别想了回去带孙子吧。”

“呵呵……”老人笑了笑摆摆手“我是真的想知道你心中有没有底啊他们是英雄但他们不是真的懂了理我说了许多遍了你以此为战可以以此治国这些人会的东西是不行的你懂不懂……还有那天你偶然提了的你要打‘情理法’三个字。宁毅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鹅毛般的大雪落下宁毅仰起头来默然片刻:“我都想过了情理法要打治国的核心也想了的。”

老人闭上眼睛:“打情理法你是真的不容于这天地的……”

“嗯老人家啊但是我能够确定这未来必是以‘理’字为先的。”宁毅在车辕上坐了下来将厚厚的车帘尽量拉上“你真想知道我只说一次不会跟别人说了。”

“你说……”

“问题的核心其实就在于老人家您说的人上我让他们觉醒了血性他们符合打仗的要求其实不符合治国的要求这没错。那么到底什么样的人符合治国的要求呢儒家讲君子在我看来构成一个人的标准叫做三观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这三样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最为复杂的规律也就在这三者之间了。”

老人听着他说话抱着被子靠在车里。他的身体未好脑子其实已经跟不上宁毅的诉说只能听着宁毅便也是缓缓地说话。

“所谓人生观确定这一个人一辈子的要到的地方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好的就如同儒家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做到了这个就是好的。而所谓世界观:世界孤立于外世界观则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我们认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心中对世界的规律是如何认知的。人生观与世界观糅合形成价值观譬如说我认为世界是这个样子的我要为天地立心那么我要做一些什么事这些事对于我的人生追求有价值别人那样做没有价值。这种正负的认定叫做价值观。”

“而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问题在于人生观与世界观很多时候看起来是矛盾的、悖反的。”

“你我的一辈子都在看这个世界为了看懂它的规律看懂规律之后我们才知道自己做什么事情能让这个世界变好。但很多人在这第一步上就停下来了像那些读书人他们成年之后见惯了官场的黑暗然后他们说世道就是这个样子我也要同流合污。这样的人人生观错了。而有些人抱着天真的想法至死不相信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的他的世界观错了。人生观世界观错一项价值观一定会错要么这个人不想让世界变好要么他想要世界变好却掩耳盗铃这些人所做的所有选择都没有意义。”

“譬如庆州、延州的人我说给他们选择其实那不是选择他们什么都不懂傻子和坏人这两项沾了一项他们的所有选择就都没有意义。我骗种冽折可求的时候说我相信给每个人选择能让世界变好不可能。人要真正成为人的第一关在于突破人生观和世界观的迷惑世界观要客观人生观要正面我们要知道世界如何运作与此同时我们还要有让它变好的想法这种人的选择才有作用。”

“而世界极其复杂有太多的事情让人迷惑看也看不懂。就好像经商、治国一样谁不想赚钱谁不想让国家好做错了事就一定会破产世界冰冷无情符合道理者胜。”

宁毅顿了顿:“以情理法的顺序做核心是儒家非常重要的东西因为这世道啊是从寡国小民的状态里发展出来的国家大各种小地方山沟沟以情字治理比理、法更加实惠。然而到了国的层面随着这千年来的发展朝堂上一直需要的是理字先行。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嫌这是什么这就是理理字是天地运行的大道。儒家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么意思?皇帝要有皇帝的样子臣子要有臣子的样子父亲有父亲的样子儿子有儿子的样子皇帝没做好国家一定要买单的没得侥幸可言。”

“可这些年人情一直是居于道理上的而且有愈发严格的趋势。皇帝讲人情多于道理的时候国家会弱臣子讲人情多于道理的时候国家也会弱但为什么其内部没有出事?因为对内部的人情要求也愈发严苛使内部也愈发的弱以此维持统治所以绝对无法对抗外侮。”

“格物将会发展起来左公你对它没有信心然而有一天它将会十倍百倍地改变你现在看到的东西。格物更加冰冷客观它容不得一丝人情和想当然规律就是规律。试想一个作坊可以十倍百倍甚至千倍地增加人力去研究它的人整日讲的是人情他迟早会被人情迷惑负责这件事情的人讲人情那么真正有用的人就上不来。一个东西飞上天去只要一丝错漏就要掉下来负责的人若不能严格又会变成怎样?”

“国家愈大愈发展对于道理的要求愈发迫切。迟早有一天这世上所有人都能念上书他们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要说话要成为国家的一份子他们应该懂的就是客观的道理因为——就像是庆州、延州一般有一天有人会给他们做人的权力但如果他们对待事情不够客观沉迷于乡愿、想当然、各种非此即彼的二分法他们就不应当有这样的权力。”

“左公您说读书人未必能懂理这很对如今的儒生读一辈子圣贤书能懂其中道理的没有几个。我可以预见将来当全天下的人都有书读的时候能够突破人生观和世界观对立统一这一关的人也不会太多受限于聪不聪明、受限于知识传承的方式、受限于他们平时的生活熏陶。聪不聪明这点生下来就已经定了但知识传承可以改生活熏陶也可以改的。”

“当这个世界不断地发展世道不断进步我断言有一天人们面临的儒家最大糟粕必然就是‘情理法’这三个字的顺序。一个不讲道理不懂道理的人看不清世界客观运行规律沉迷于各种乡愿的人他的选择是无意义的若一个国家的运作核心不在道理而在人情上这个国家必然会面临大量内耗的问题。我们的根子在儒上我们最大的问题也在儒上。”

“无论是需要怎样的人还是需要怎样的国。没错我要打掉情理法不是不讲人情而是理字必得居先。”宁毅偏了偏头“老人家啊你问我这些东西短时间内可能都没有意义但如果说将来如何我的所见就是这样了。我这一辈子可能也做不了它或许打个根基下个种子未来怎样你我恐怕都看不到了又或者我都撑不过金人南来。”

他笑了笑:“往日里秦嗣源他们跟我聊天总是问我我对这儒家的看法我没有说。他们缝缝补补我看不到结果后来果然没有。我要做的事情我也看不到结果但既然开了头唯有尽力而为……就此拜别吧。左公天下要乱了您多保重有一天待不下去了叫你的家人往南走您若长命百岁将来有一天或许我们还能见面。不管是坐而论道还是要跟我吵上一顿我都欢迎。”

他抬起手拍了拍老人的手性情偏激也好不给任何人好脸色也好宁毅不畏惧任何人但他敬畏于人之智慧亦尊重拥有智慧之人。老人的眼睛颤了颤他目光复杂想要说些什么话但最终没有说出来。宁毅跃下车去召唤其他人过来。

那特制的马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开始走了宁毅朝那边挥了挥手他知道自己可能将再也见不到这位老人。车队走远之后他抬起头深深了吐了一口气转身朝山谷中走去。

小苍河在这片白皑皑的天地里有着一股奇特的生气和活力。远山近岭风雪齐眉。

这一年是武朝的靖平二年建朔元年不久之后它就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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